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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岸瑛:塞尚式的困惑(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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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国际码头
时间:
2012-9-12 18:49
标题:
陈岸瑛:塞尚式的困惑(节选)
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15 编辑
陈岸瑛:塞尚式的困惑(节选) 贾克梅蒂在评论写实雕塑及罗丹的技法时曾说,“雕塑一个头像,就意味着是一个希腊或罗马模式的头像、因而是被人们视为一块体积、一个球体,视为等同于实在本身的头像。甚至罗丹在塑造半身像时仍然运用着测量手段。他并没有按照他在空间中、在某段距离上实际看到的样子――如同我现在隔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看到你那样――去塑造它。罗丹只是想通过泥土塑造出一个等同物,一个完全与真人同等量的头摆放在空间里。所以那并非是根据视觉,却是根据概念”xii。 贾克梅蒂对罗丹雕塑的批评,透露出他关于雕塑空间或者说古典透视理论的思索。在古典透视理论中,绘画与雕塑几乎是一回事,前者不过是在平面上重塑后者的空间。达?芬奇曾说,“浮雕的感觉是绘画中最重要的元素,是绘画的灵魂”xiii,“雕塑不费力气得来的东西,到了绘画里就成了奇迹,看不见的物体可见了,平坦的物体呈现出浮雕,使近物宛如远物。的确,绘画拥有雕塑不具备的无穷可能性”xiv。达?芬奇扬绘画而抑雕塑,曾使身为雕塑家的米开朗基罗大为不悦,但是,米开朗基罗用以还击的理据却是和达?芬奇一致的。这种理据的实质,是以几何学的方式来规定物和把握物。达?芬奇之所以认为绘画比雕塑更难,是因为绘画比雕塑多一道工序,也即,为了在平面上制造深度的错觉,不得不依据人的混沌的视觉经验对明晰的几何学构造进行再次修正,例如,“近大远小”修正了几何学中平行线不能相交的公理,再如明暗变化、色彩浓淡等,也都是能够增强深度错觉的因素。 不过,古典透视理论虽然根据人的感觉经验对数学空间进行了修正,但它真正的基础仍然是欧氏几何学。从贾克梅蒂的那段话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对于这种理性构造方法的厌恶。“那并非是根据视觉,却是根据概念”,或不如说,根据几何学。几何学产生于测量,它的贡献在于,将可见的物转化为不可见、却可加以测量的对象。所有的物体被装入了一个盒子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物体上每一点的位置都可以在三度座标上确定下来。严格按照这套方法从事的雕塑活动,无异于以一种等比的方式将原物放大、缩小或原样复制,原物所处的空间和雕塑所处的空间,在原则上是一样的,它们共同归属于一个均质的、可度量的座标系。虽说任何一位成功的古典雕塑大师都不可能完全依照这套方法来工作,但是,他们用自己的感觉和经验来加以修正的“原型”,却是严格的欧氏的。 立体主义盛行期间在画家中流传的四度空间说,是对欧氏空间的反叛。不过,这不过是一种浮浅的反叛,这不仅因为画家们其实搞不清什么是非欧几何,什么是四度空间,更因为他们不具备可以用来替换古典空间的新的空间感受。立体主义只不过粗暴地把古典大师搭建起来的四方盒子拉垮了,却并没有往里增添什么新的内容。只有等到立体主义进一步发展成为构成主义,
如在俄国雕塑家加波那里,新的空间感才得以最终确立。不过,这种发展方向并不是唯一的。贾克梅蒂将现代艺术引入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空间中去。与构成主义理性化的空间构造相比,贾克梅蒂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空间是感性的、视觉的、混沌的,因而也是更为自然的、更为人性的: “如果我望见街对面一位女士,她看起来是那么渺小,我对在那个空间中行走的微小形体感到奇妙,看着她愈变愈小,我的视线范围却变得大幅度扩大。一个上下四面八方浩瀚的空间在我眼前展开,几乎无边无际。
如果我走进一间咖啡馆,我的视野几乎就是整个咖啡馆;它即刻变成巨大的空间。每当我看见这种空间时就感到很奇妙,因为它让我无法再确信一种实质的、绝对的实在性――我又怎么去解释它呢?一切事物都只是现象、不是吗?另外,如果这女人对我再靠近一点,我无法对她观看时,她的存在也就几乎终止了。要不就是情感搀杂进来;我想碰碰她,不是吗?观看的兴趣已经完全消失了”xv。 从地面上冒出来的小人,给了贾克梅蒂以巨大的创作灵感,他生产了一批又一批像火柴棍似削瘦的小型雕像。在一些批评家看来,这无非表现了艺术家某种偏执的个性感受,其结果无非是风格上的一点点改变和创新。这种过于简化的说法,或许掩盖了事情令人吃惊的一面。贾克梅蒂的独具慧眼的发现,并不主要表现在他把人看得越来越小、把周围的空间看得越来越大,而在于他至始至终忠实于现场的观看,只允许对象出现在以我为中心的视野中,而不允许它置身于抽象的几何空间中。 在另一处,贾克梅蒂更为明确地表述道,“有时候在咖啡馆,我注意到街道对面的人走过,看他们是那么的小,简直像微小的雕像,我发现这种情况非常的奇妙。对我而言,我已不可能将他们想象成事物的原形尺寸;在那种距离上,他们径直成为显现出来的现象。假如他们靠近过来,他们就变成了不同的人”xvi。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受到艺术家肯定的是“径直显现的现象”,被否定掉的显现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普通人在实际生活中看到的物,也即在性状大小上保持同一性的物(只有原始人才可能出于无知把远处的帆船和近处的帆船看成两个东西);另一种是几何学框架下被规定的物,也即“事物的原形尺寸”,也即被拉近到手头加以抽象地研究的对象(object)。严格地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还不是人在他的锥形视域中真正“看到”的现象,是“所知”而不是“所见”。在贾克梅蒂所推崇的特殊的观看和呈现方式中,人或物最终从古典的四方盒子中解放了出来。唯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正确领悟贾克梅蒂所说的“空间变得浩瀚无边”的含义。反之,如果我们依然把空间想象为一个方盒子,那么即便它大如宇宙,也绝无可能变成另一种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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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12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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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国际码头
时间:
2012-9-12 18:49
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15 编辑
贾克梅蒂“随手”拾起的这项任务,并不是西方美术史上一个偶然的突变。站在西方美术史的角度来看,贾克梅蒂肩头担负的使命,恰好在于更彻底地去完成达?芬奇为后世画家提出的任务:“绘画是自然界一切可见事物的唯一的模仿者”xviii。达?芬奇的这一口号庄严雄伟,感奋人心,但是,在达?芬奇的口号和他的实施方案之间,长期以来存在着一个难以弥合的裂隙,在这个裂隙中,“物”本身即便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是被严重损伤了。如何使物如其本然地呈现自己?这是贾克梅蒂以明确的方式、塞尚以隐含的方式为自己安排的任务。无独有偶,贾克梅蒂之友梅洛-庞蒂所信奉的现象学,其任务也正在于使物如其本然地呈现自身。在这里值得指出的一点不同是,塞尚和贾克梅蒂仅仅关注视觉中呈现的物,也即,以自然的方式向受过训练的画家眼睛显现的物xix,而不是日常生活中以各种方式与人打交道的物。 在古典透视理论中,画家“看到”的其实不是物,而是比例尺寸以及物与物的关系。由贾克梅蒂倡导的这一新的绘画观察法,预示了一种更接近于东方智慧的观物之道
。“万物静观皆自得”。物在这里所处的境地,颇像郭象在《庄子注》中提到的“独化于玄冥之境”。物在画布上孤独地成长,随同物的生长,那玄冥的、浩瀚的空间也就连带着一齐涌现了。严格地说,随物涌现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空间”(space),而是晦暗混沌、不可名状的氛围(aura)。氛围和空间的区别在于,空间是个空盒子,可以盛装任何一物,氛围却不能离开每一个别之物,它随独一无二之物一同生长。 新的绘画方式不仅画出了物,也画出了物的显现方式,也即画出了氛围。物在有无之间。捕捉虚无中显现的物,与将物嵌入几何空间相比,其难度不知相去几千百里。唯有有此了悟,人们才能最终相信,塞尚和贾克梅蒂所遭遇的困难并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而是真有其事。
不过,坚持以他们的方式来对待物、对待绘画,这在一个缺乏氛围的“机械复制时代”里,只可能是极少数人的事业。塞尚对加斯凯说,“我愿献身于绘画”xx。一个人可以为绘画而献身,但不能献得不明不白。塞尚和贾克梅蒂都是明白人,他们毕生的志向在于“使世界如何接触我们这件事成为可见的”xxi。谁对自然仍然保持着爱与新奇,谁就可以像他们那样画下去,不后悔。
作者:
王椿淳
时间:
2012-9-19 15:31
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15 编辑
西方画家一直想要扮演科学家和哲学家,直到现代主义结束后现代兴起,才发现真的是不可能。
作者:
国际码头
时间:
2012-9-19 15:53
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15 编辑
我对艺术史了解很少 ,专著看的更少 。 除了看过几本画家传记,几乎没有怎么看书 。 比如梵高的《热爱生活》,克利《克利日记》,吴冠中的2本传记《圆了彩虹》《生命的风景》(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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