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获得“看得见、听得到”的艺术之途迈出国门,但迎接我的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看似自由,我却不知何去何从。当初离开美院的体制,我是用了勇气的。老实说在美院做老师,很轻松,如果不想追求什么成绩,根本没有压力,教学对我来说,早就驾轻就熟,而画画也是可画可不画的事,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按时作息,中午还能睡2个小时午觉。我的亲戚从机场接了我,就直接把我送到我的居住地——一个小房间,我就在那里,一个人对着四面墙。这种处境,让我在美国第二天起就迅速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我不能再睡午觉了,我当时的感觉就是“破釜沉舟”,我已没有退路。由于我申请到美国时,是以学习“外语”专业留学生的身份,因此要到一所政府资助学费的公办语言学校进行学习。然而不用交学费,我也需要生活的基本支出,长时间待在语言学校里学习的话,我就没有时间赚取我的生活费,连吃饭都会成为问题,我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来自生存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我和几名相同处境的朋友一合计,转到了一所名叫“好莱坞学院”的私人学校继续“学习外语”。这所“好莱坞学院”的名字很高大上,但跟美国的好莱坞没有半点关系,它其实是一间野鸡学校,甚至还得交学费,但优点是每天只需要上半小时的课,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谋生,而且还能对移民局说转了学校并保留了我们留学生的身份。可以说“好莱坞学院”实际上是一所与我们这种处境的留学生“各取所需”的学校,我们的老师是位80多岁的女士,每天拖着蹒跚的脚步来上课,有时还会推销巧克力,甚至上课讲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打起瞌睡来。有一回我们只有5分钟的时间坐下来听课,就必须出去干活,但老师还没开始打瞌睡,我们又害怕一下子几个人都走掉了,老师会生气,也是对她不尊重,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我们靠着课室后门的地方坐着,桌子很高,我们趁着老师讲课的时候,一个一个地缩到桌子底下,然后猫着腰从后门溜走……我走的时候,被发现了,没想到她竟然说了一句:“OK,see you tomorrow.”也许因为她再清楚不过我们宁可交学费也来这所学校因由,所以也体谅我们这些为生活所迫的年轻人,所以对我们的逃课行为并没有介意。跟我一起在“好莱坞学院”读过的一位同学,后来成了广东集美公司的大老板。
我最初去到美国,也曾去画廊看过,但我越看越没信心,因为画廊里完全没有中国画家的作品。大多画廊老板会耸耸肩膀,把手一摊,对我皱着眉头拒绝:“我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对于画廊来说,画得好不好根本并不重要,卖不卖得出去,才是核心意义。后来我去到一个画廊,老板是位德国人,我指着一些名画的临摹品,试着与他交谈说:“这些我也可以做。”老板打量了一下我,说:“我不认为你可以做。”我肯定地跟他说:“我可以做。”老板还是摇头:“我是认为你不会接受我给你的价钱。”他告诉我,这些画都是从南朝鲜进口回来的,价格非常低廉。我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我就对他说:“我只要75刀(美金)。”像办公桌的桌面那么大的一幅油画,我只是要价75刀真的已经很便宜了。可他说:“最多50刀。”我也答应了。他还提了一个附加条件:“你要带工具来我这里画。”第二天我带了画具去到他的画廊作画,整整花了一天半,画好之后,老板看了看说:“真的画得很好,就按你说的价钱吧。”他给了我75刀。这是我在美国卖出的第一幅画,临摹的画,甚至连名字也没能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