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反击 之六】篡改标点,意欲何为——再谈苏轼《功甫帖》 绫上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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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改标点,意欲何为——再谈苏轼《功甫帖》 绫上枫
近日看到罗高桦先生的《功甫帖疑点补疑》(下文称为《罗文》)一文,对其中几个环节,提出几点个人看法,请大家批评指正。
《罗文》中,提到了四个问题,一,张珩先生和徐邦达先生为何没看到《功甫帖》原件。二、《功甫帖》的写作年代为何和苏富比宣传的不同。三、油笺纸《功甫帖》为何是作伪母本。四、《功甫帖》虫吃痕迹意味着什么?
第一点,这个问题本身与《功甫帖》真伪无关,张、徐两位先生,即便看不到原件,对真伪判断也不会构成影响。清晰出版物,也可以传递出原作的重要信息,如果学力不差,也可以下判断,譬如说,北宋李公麟的《五马图》,半个多世纪以来,谁也没有见过原作,看得都是照片,没有任何人说那是赝品。如果学力不够,即便把真迹带回家,朝夕相对,也是枉然。
《罗文》中,最难以理解的,是这部分内容:
而徐邦达先生是否亲见原件,可在1992年《故宫博物院院刊》徐邦达《苏轼•宣德郎刘锡勅草》一文中得到印证,文中:“……曾见赐《苏轼•宣德郎刘锡勅草》一通,在《苏米翰札》合册中,见之《书画鉴影》卷一〇,闻今已分拆,其中苏书《功甫帖》、米芾书《恶札帖》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皆真迹无疑,刘锡勅实非苏笔……”
从以上一段文字可以发现,徐先生已见到《苏米翰札》中的三件,均藏上海博物馆,并“闻今已分拆”,四开中的一开已被分拆、下落不明,这开就是《功甫帖》,徐先生由于记忆有误,误将藏上博的米芾《得书帖》写成了苏轼《功甫帖》,这在2005年出版的《古书画过眼要录•二》第三〇一页、三二三、三二四页得到印证。
笔者找到徐邦达先生的原文,惊异地发现,罗高桦先生引用的徐邦达的文字,有一个关键的标点被篡改了。徐先生原文见图一,“闻今已分拆”和“其中苏书《功甫帖》”之间本为句号,被罗先生改成了逗号。随后罗先生把“闻”字和“功甫帖”连成一句解释。有语言常识者,都可以看到,句号之后,是另外一个判断,篡改了句号,就是把两句独立的话,连接起来,成为带有因果含义的叙述,这意味着什么,明眼人一看即知。《罗文》中,篡改标点之后,把徐邦达先生打上“记忆有误”的标签,把原文中清晰的“苏轼《功甫帖》”,换成了“米芾《得书帖》”,作者意欲何为?
这类似法庭辩论的情况,在真相未明之前,唇枪舌剑,各举证据,无失职业道德,但如果一方篡改证人笔录,法官和观众,会如何看待这种性质!
图一 徐邦达先生的原文,箭头所指本为句号,罗文篡改为逗号
第二点,是在讨论与真伪不直接相关的问题,真伪是首要问题,其次才是对苏轼书写年代的考证。《功甫帖》的真伪,如果不能判断,驳斥苏富比的年代阐述,意义不明。
第三点,《罗文》论证的逻辑基础是开段第一句话,“辨识油笺纸《功甫帖》真伪,对论证宣纸《功甫帖》能起到关键作用”。
先看看上海博物馆的谢稚柳先生,在《论书画鉴别》(《中国古代书画研究十论》第一篇)中对依靠印章、题跋等的鉴别方法是如何说的,“这些鉴别方法的根本缺点,在于抛开了书画的本身,而完全以利用书画的外围为主,强使书画本身处于被动地位,始终没有意识到这种方法所运用的依据,仅仅是旁证的,是片面的,是喧宾夺主的,因而是非常危险的…因此,这个鉴别方法,不但不能解决矛盾,相反地会引起更严重的矛盾,而终于导致以真作伪,以伪作真的后果。”
“油笺纸《功甫帖》”为后配,类似于题跋,只能作为一个晚期的旁证,对《功甫帖》的真伪不构成任何影响。《罗文》这种拿题跋去指引原作的鉴定逻辑,不能得到学术法规支持。
《罗文》中讨论印鉴的时候,还有一处硬伤。罗文中写:“从许汉卿跋文中考“熙斋新购”印,应为许汉卿所刻,乃因其自认为从英熙斋后人得来。如果去掉这两方印则仅剩油笺纸上九字《功甫帖》”。
“熙斋新购”印,那是英和的印章,硬安在许汉卿名下,无语。这方印章并不罕见,如浙江君匋艺术院所藏的文征明《窗前鸣佩图卷》上就数次钤盖。《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是常用工具书,但不是全集,其中疏漏为业界熟知,“熙斋新购”即为一例,专家应该不断扩充自己的印鉴知识面。同样的道理,如果因《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没有收录,而怀疑翁方纲“覃溪”为伪印,那也是一个笑话。因为,按此逻辑,但凡此书没有收录的印章,全部都可视为伪印,那有多少古代印章被丢弃?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学术上的削足适履吗?
第四点,作者提出了虫咬痕问题,这仍然是一隅之论,对于已发表的有断代意义的辅证,如骑缝印、安岐等藏印研究,视而不见。至于虫咬痕的形成有其时代性,需要全局观察,如果这些虫洞都是在《功甫帖》中许印之后所形成,翁摹、安素轩刻石,焉能预知若干年之后的虫洞?
《罗文》还赠送了一个滑稽的逻辑,这个逻辑怎么说的呢?文中说,因为古人干过“虫吃作伪”的事情,《功甫帖》上恰有几个“蹊跷”的虫眼,且“油笺纸《功甫帖》”上没有虫眼,这说明《功甫帖》就是“虫吃作伪”。稍具逻辑常识的人,就可以看出这个荒疏的逻辑。如此逻辑无外乎是“上期有人中过500万的彩票,这一期我也买了一张同号的彩票,所以我也能中500万”,真是刻舟求剑。虫蛀者的古代书画不知凡几,如果都能拿“虫吃作伪”解释之,那可就乱套了。
古代书画鉴定,要全局观察,是一个大白话,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不断增强学力,否则遇到实战,就会首尾不能兼顾,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