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00 编辑
解读汉声:现代像脚 连接传统与现代的肚腹
解读汉声
《汉声》杂志是台湾报道中国传统民间文化的一系列主题书,创办40年来,一直采用田野实际调查兼图片、摄影并陈的手法,记录下中国偏远山村中蕴藏的许多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
《汉声》团队走南闯北,为福建土楼、北方剪纸艺术、18世纪的风筝谱、中国童玩、惠山泥人、贵州蜡染等各地重要文化遗产,留下完整记录。
深入民间,是汉声总策划兼美术指导黄永松坚持了四十年的工作方式。《汉声》还在世界各地做讲座、布展览、开研讨会,以自己的方式挽救式微的民间文化。
除了访查、研究、记录者的角色,他们也是实践者。
《汉声》人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先练习书法;入夜后,黄永松还会带着北京年轻人打坐静思,引领新生代走进文化深处。
历史像头,现代像脚 《汉声》,连接传统与现代的肚腹
4月22日,刚从宁波回到北京不到一个星期的黄永松,又准备动身赶赴泰州采集水文化的相关内容。黄永松和他所在的《汉声》杂志社,准备将水文化作为新一期的专题,以此引起人们的重视。
“我国的水文化非常丰富,特别是在江浙一带,但近些年来,大量的湿地和沼泽上面都盖起了房屋,流失太严重了,我们必须去记录它和抢救它。”黄永松对《山西青年报》记者说。
记录、保护和抢救即将流失的民间文化,是《汉声》创刊40年来不变的使命。《汉声》1971年创刊于台湾,当时名叫《回声(e-cho)》,只有英文版,1978年,中文版诞生,名字也从《回声》改成《汉声》。杂志的使命从“连接东西的横坐标”变成“连接传统与现代的纵坐标”。
从创刊到今天,从台湾到内地,《汉声》的内容和形式变化很大,但是,从一开始就确定做民间文化的主旨却从未改变。每一期《汉声》就是一个主题,如十八世纪的风筝谱、陕西面食、福建土楼、漂亮的中国结。这些杂志常常就跟书一样厚,里面装满了照片和手绘图。
黄永松的疑问
上世纪60年代末,台湾急剧西化。在黄永松就读的“国立”艺专,学生们争相传阅任何可以接触到的西方文艺资讯,“当时整个社会都充斥着一股西风,现在的哈日和哈韩,和当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黄永松对《山西青年报》记者说。
面对这种潮流,20出头的黄永松心里常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黄永松没有像当时一些激进分子一样,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黄永松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与他的成长环境有着很大的关系。
上初中时,黄永松的语文老师是北京人,理化老师是江西人,数学老师是东北人,班里的同学也是南腔北调。又比如,一过年,宁波的年糕、山东的红枣大馒头、陕西的剪纸、唐山的皮影戏就全都出来了。“我从小就在这种氛围里长大,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嘴巴吃到的都是民间传统文化。”
直到有一次,一个从美国学成回来的导演要拍京剧,请黄永松帮忙摄影。黄永松动手要拍,导演说“且慢,我们先做准备”,他要求剧组通过拍摄京剧的训练来了解京剧。
按照导演的要求,黄永松一行人清晨4点赶到剧校。“11月天气很冷,天还没有亮,黑压压的一群孩子突然跑到几排房围成的空场上,对着墙拿大顶。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像小萝卜头那样,个个都剃着个光头,穿着简单的练功服,冻得哆哆嗦嗦的。老师很凶,动作做不好,竹鞭子‘啪’的抽下去。”
黄永松通过望远镜头,看到那些支撑着身子的小手在发抖,有的孩子鼻涕掉下来了,嘴里吐着白气,像火车冒的烟一样。黄永松把这些拍进了镜头。后来这组镜头公布后被称作“现代摄影”。这让黄永松颇感意外,“分明我拍的是传统艺术。原来‘传统’和‘现代’能这样对接在一起”。
正是这次经历,让黄永松一直以来的疑问烟消云散。
被逼出来的《回声》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他毕业那年。
1970年,黄永松从“国立”艺专毕业,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巴黎、纽约去深造。
同年,吴美云从美国回到台湾。吴美云在大学里是校报主编,回台湾后,她想办一份综合性的报纸,向外国介绍中国。一开始,吴美云到处寻找一名美术编辑,经过朋友介绍,吴美云辗转找到黄永松。“我当时喜欢拍电影,她的一个朋友是我的制片,朋友有事,当然要帮忙。但我确实没干过,朋友说你去就会了。”
当时正值台湾“报禁”,那份新报未能获允创办。不得已两人改为办杂志,但内容依旧受限,“政治不能谈,生活面貌也只能谈好的一面,千篇一律没意思。”黄永松回忆,想来想去,只好把杂志内容定位在传统文化上。
但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吴美云,对黄永松的提议仍有点犹豫:外国人会喜欢看中国的这些东西吗?
为了说服吴美云,黄永松带吴美云去看附近的一座小庙。庙坐落在台北松山区,里面供奉的神仙是“天上圣母妈祖”。吴美云起初不解看庙有什么用,黄永松指着佛龛里的雕塑和四周的壁画告诉她:一个庙就是一方保护神,更是文化的载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入手。两人很快达成共识,“讲这些,总比只讲故宫、老子、庄子亲切一点”。
1971年,一份被叫做《Echo(回声)》的杂志诞生了,介绍了台湾的妈祖祭祀与京剧渊源。
“大汉天声”
创办初期的《回声》一度举步维艰,虽然聚集的一些资深出版人,但大多出于商业考虑,目光多集中在博物馆、美术馆等学术、高雅的东西上,并不看重传统文化,因此许多人陆续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吴美云和黄永松。
英文版出到第四期时,付不出印刷费,印刷厂威胁要把稿子锁起来,急得吴美云跑回家向母亲要钱。后来《汉声》干脆拒绝新订户,因为订阅价格较低,订得越多越赔。
直到次年挂靠国际航班销售后,《回声》才活了下来,并开始稳步发展。
编辑部也慢慢地扩充到四个人,另两个是黄永松在“国立”艺专的师弟奚淞、姚孟嘉,四人并称“《汉声》四君子”。一次他们在乡下做田野调查,看到一户民宅有副对联:“同心土变金,牵手做大事”,四人相视而笑。此后过年写春联,这句话常常被写出来,贴在办公室的墙上。
6年之后,吴美云和黄永松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开始不断有台湾人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做中文版?
此时,正值台湾经济腾飞,日渐富裕的生活之下,涌现出许多盲目崇洋的“暴发户”。黄永松也开始审视自己:“无根的富裕使人忧心。台湾有钱了,怎么人还都那么俗气?继而我们意识到让台湾民众了解几千年沉淀下来的中华文化,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才是最重要的。”
吴美云和黄永松最初想直接把英文版转成中文版,后来发现不行:“自己人讲自己的事情,和把自己的东西介绍给别人看,终归不同。”
1978年,《ECHO》中文版创刊,名为《汉声》,取“大汉天声”之意。
历史像头,现代像脚
中文版《汉声》推出后在台湾大受欢迎,第三、四期推出“中国童玩”,反响良好,结集成书,第一次有了盈余。这开启了《汉声》的经营方向。此后他们有了明确的思路:先做杂志,再将成熟的主题整理成文化启蒙和扎根儿童教育丛书,以书的利润来养杂志。如今,几乎每个台湾家庭都藏有一套《汉声》出版的以民间文化为主要内容的儿童读物。
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溯源梳理,却不是在台湾范围内就可完成的。多少次黄永松想到大陆寻找更正宗更丰富的民间技艺,无奈两岸通路封闭,“那时到香港必去国货店,看看祖国各地的物产。”
《汉声》创刊十年后,1988年,两岸通道开启。身为客家人的黄永松立刻奔赴广东、福建,做了大量民俗调查。
“我是客家人,我和父亲一起回客家故乡的时候,父亲突然说,怎么讲话和我们一样?我说你回家乡了啊。多么亲切呀!”黄永松深感当时在大陆民俗采集的收获丰盛,此后每年都来几趟,逐渐将工作重心转移过来,陆续在北京、西安、南京等地建起工作室。
由于法规的缘故,《汉声》并不能申请书号公开在内地发行,这也让《汉声》不能像在台湾一样,在内地由小众走向大众。于是,《汉声》跳出杂志发展的局限,利用起丰富的图片资源、文学资料、翔实的数据等优势,在全国举办了多次和杂志内容相关的展览。
慢慢地,《汉声》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给内行看的最佳出版物”,获文化部“第一届文化艺术科学优秀奖”,黄永松被冯骥才基金会授予“中国民间守望者奖”,主编的“山西面食”专题获西班牙国际烹饪大奖……
“历史像头,现代像脚,你要做一个把二者相连的肚腹。正是秉持着这样一种信念,我才一直坚持做到今天。”黄永松说。 作者:方小东 来源:山西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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