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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更书信小引
保罗·高更生长在一个充满作家气氛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家报纸的撰稿人,外祖母曾是一位宣传男女平等主义的演说家和作家。高更和他的朋友,尤其是和凡·高与伯纳尔,经常保持着通信联系,这些信件的内容反映着当时在一些诗人和画家中间喋喋不休地争论着的重要思想。高更坚信他在绘画上所追求的是前所未有的,这种自信不仅反映在思想中,而且也体现在作品里。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脱离文明的“野蛮人”,这个文明在他看来是日益堕落的,可是他那深奥复杂的逻辑推理却并未受到限制;并且也不会妨碍他与评价他的作品的人进行辩论。在他参加那个诗人团体①的最初,他也为阿尔伯特·奥里尔的先锋派杂志《现代主义者》撰写艺术评论文章。在《海洋》季刊,他还写过好几篇谈他的艺术思想、社会观和宗教问题的论文。他阅读过一些古典作家的作品,不足为怪的是,即使在他“远离”欧洲文明,只身跑到波里尼西亚,直到他去世以前,他也一直按期收到并保存着那份权威性的文学杂志《法兰西水星报》。在他病倒在塔希提岛的医院时,他还阅读莫朗奥的一本详细研究南太平洋生活习俗的著作《大洋洲岛屿旅行记》 (1835年)。他从这本书中得知许多关于土著人的风情传闻,再加上特乌拉给他讲过的一些口头传说,一并被他写入他的那本题为《诺阿,诺阿》的书中。他还以油印形式编印了他的评论小报,其中大部分是针对当地殖民政府的。
① 一个以法国象征派诗人马拉美(1842—1898)为核心的象征主义诗人集团。
人们本以为高更对新思想会兴趣盎然,甚至会卷进那活跃的诗人行列之中,可是他只是善于写作。每当他与别人谈话时,他总是被自己那种强烈的自我中心所支配,动辄与他的伙伴发生争吵。他从比他更年轻的爱弥尔·伯纳尔和保罗·塞律希埃两人身上,发现了一种重要的促进理智的因素。这两个人无论是智力还是背景都是优越的。伯纳尔对高更尤其重要,因为此人具有一种洞察力敏锐、善于理解和传播新思想的惊人天赋。此外,他熟悉许多艺术家,经常与他们保持通信联系,并且写过一些谈论他们的文章,其中包括凡·高和塞尚。阿尔伯特·奥里尔是位出色的象征派作家、艺术评论家,伯纳尔与他交往甚笃,他曾鼓励这位评论家去写高更和象征主义运动的文章。奥里尔把高更介绍进马拉美的团体,于是,高更在那里被称作“象征派画家”,他也时常竭力阐述他的思想。诚然,周围的诗人对他很尊敬,在他1891年第一次启程去塔希提之前,他们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次告别宴会。在几幅肖像画(其中有一幅是让·莫列阿)中,他已融合了“象征主义”和“综合主义”这两种因素;在他的陶瓷雕塑和木刻中也深深地打上了象征主义的烙印;在1896年至1897年间,他写了一篇叫《不同的事物》的文章,由于他受爱德加·爱伦·坡。的强烈影响,他给这篇文章添了一个象征主义副标题:扑朔迷离的梦幻之记录。
尽管他后来否认任何文学家对他的影响,但在他的书信以及他的一些绘画题材中,诸如《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向何处去?》(1898年)等画上,那种与诗人相通的象征主义的思想已深入骨髓了。
① 爱德加·爱伦·坡(1809—1849),美国作家、文艺批评家。
感情与思想
致爱弥尔·苏芬奈克,于哥本哈根,1885年1月14日①
至于我,我感到自己经常在发狂。入夜,我在床上越是辗转反侧,越认为我是正确的。很长一段时间,哲学家们思索着在我们看来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而对于我们来说,它是可感的。感觉这个词包含着一切。拉斐尔和其他艺术家都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的感觉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形成一个系统,这就使他们在研究自然时不至于破坏感觉,也不仅止于做一个画家。在我看来,一个伟大的画家是最高智慧的结晶;他获得了最精确的知觉,从而也完成了大脑的最精微的转化。
目睹这大自然的无限创造,你能发现它内部蕴藏着的法则吗?这些法则表面上千姿百态,然而有同样的作用,它们都能激发人类的感情。看一只大蜘蛛,或森林中一棵树干,都会给你造成一种莫名的恐怖感。为什么人们总是厌恶去碰一只耗子或其他类似的事物?这些厌恶感是不受理性支配的。我们的五官直接受大脑支配,为无数不被教育所干扰的东西所制约。我推断出一些崇高的、虚伪的之类的线条。如果排除数字的命运,直线就象征无限,曲线限制创造。你是否充分研究了数字3和7?色彩虽比线的变化少些,但它还可作更多的引申,因为它具有超越眼睛的力量。客观存在着崇高的色调、平凡的色调、平静和谐的色调、抚慰的色调,以及其他因其活力表现而使人激动的色调。简言之,你可以从笔迹中看到人的高尚性格或虚伪性格;所以一个业余爱好者的线条与色彩不会给我们造成多少有点沾沾自喜的画家特征……
我越是寻根究底,就越被这种意识所制服,即思想的转化和文字翻译完全是两回事;我们会看到最后谁正确。如果我是错的,那么为什么你的那些精通前辈大师绘画手段的学院画家不能产生一幅大师级的作品呢?因为他们并不创造一种自然,一种智慧和一颗心;因为年轻的拉斐尔怀有直觉,在他的画上存在着不可理喻的线的关系,这是人的最内在的部分,是埋藏在深处的一种自我再现。如果你仔细看看拉斐尔一幅画上的附加物或上面的风景,你会发现这与头脑里存在的感觉是相同的。它到处都一样,都是那样纯粹。卡罗鲁·丢朗的风景画,与他的肖像画一样粗俗(我无法解释,但我有这种感觉)。
自由自在而又热情地去画画,你就会取得进步,而且你迟早会发现它们将被赏识的价值。重要的是只要不在画幅前焦躁不安,一股强烈的感情就能很快传达出来,要善于幻想,并为这种感情寻求一种最简单的形式。
等边三角形是三角形中最稳固最完美的形。一个延长了的三角形更见优美。纯真实的事物是没有边线的;依我们的感觉而言,向右的线意味着前进,而向左的线则表示后退。右手攻击,左手防卫。一个长长的脖子显得优雅,而垂在肩上的头则显得忧郁。一只眼睛向上翻的鸭子是在倾听;我很清楚,我对你说的是些极端愚蠢的事物。你的朋友库特瓦明白事理,但他的画极其拙劣。为什么垂枝的柳树被称为“哭泣”?是因为下垂的线表示悲哀吗?梧桐树显得忧郁,是因为它植在公墓上吗?不,是由于色彩显示了一种悲哀。
① 摘自莫里斯·马林格尔编辑的《高更致妻子及友人书信集》,44—47页,巴黎,1949年。
苏芬奈克(1851—1934)是高更的亲密朋友,是这时期惟一与他探讨艺术的人。他与高更在同一银行工作。在高更辞离银行从事绘画之后,他经常在住宿和资金方面帮助高更。——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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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 象
致爱弥尔·苏芬奈克,于阿望桥,1888年8月14日①
有人劝说:不要过分地描摹自然。艺术是一种抽象;人们是在面对自然而浮想联翩时,从自然提取这种抽象的。我们应该多多思索能结出果实的创造,少去想自然本身。像我们的天才大师那样去创造,才是引向上帝的惟一之路。
① 原载马林格尔《高更书信集》,134页。——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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