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不系归舟 于 2015-11-29 15:0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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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克的最后几年完全是在酗酒和忧郁中度过的,他挣扎在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否定自己那种已经为他获得名声的“滴画”,他自己不认为那是可以跟欧洲现代风格相提并论的艺术风格。他越画越少,在他最后几年,他几乎完全不画了。在别人眼里,他成了个道地的醉鬼,常常失去理智。科瑞丝娜带他四处求医,什么方法都试,常常买很贵的药让他服用,可并不见效。只要家里的酒一喝完,他立刻开车出去买,他常常酒后驾车,在1951年年底发生了一次车祸,只是没有送命而已。
……
科瑞丝娜真称得上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性,波洛克的所有难忍之处,她全都忍了。而她报复他的方式是不出声的,她用不理不睬,甚至连看都不去看他来羞辱他。她有新朋友来找她,她压根不把波洛克介绍给他们,有很多次,她的朋友都以为待在一边的波洛克只是她雇来的一个杂工而已,根本意识不到那是她丈夫。
科瑞丝娜在绘画上是佩服波洛克的,但在生活中,她并不尊重他,同时她控制他。这些年来,她左右着波洛克的生活,他该做什么,接触什么人,几乎都由她一手操纵。她的原则是,凡是对于波洛克的发达成功没有帮助的人,她尽量疏远,包括波洛克的家人。她和波洛克在乡下有了房子后,波洛克很高兴,就请自己母亲和哥哥来住两个星期。而科瑞丝娜却很不情愿,觉得让他们来纯粹是白花钱和耽误时间,因此不招待他们住在家中,却叫他们在旅馆住了两个星期。波洛克也邀请过自己以前的同学来乡下玩,那对夫妻后来说,科瑞丝娜让他们觉得他们配不上做她的朋友,以后从此不再上门。可是科瑞丝娜对于评论家、画家、收藏家,态度就很不同了,她会表现得极其热情。比如就在波洛克请母亲和哥哥来乡下的同一年,她邀请一位批评家去,却招待他住在家里,直住了两周。这让人不由得会感到,这些年来,科瑞丝娜对于波洛克是有帮助,乃至是很大的帮助,但很难说那是爱,或者我们可以说,那只是她爱的方式:她看好波洛克会是一笔有可观回报的投资,她要紧紧保住,抓牢。这一点连波洛克的心理医生都看出来了,说“科瑞丝娜的占有欲很强,她很害怕波洛克对于别人产生依赖心理”,也不愿意让波洛克落入别人的“手中”。这也许是她愿意忍受波洛克的一切麻烦和不快的原因,这很难被称为是爱。
因此波洛克形式上有家,内心中却没有家。他常常痛哭,他的心敏感脆弱到,一个女性对他充满关切的眼神,就能让他流泪;别人一句无意的话,都能引出他的号啕大哭。一次聚会上,一个朋友仅是关切地问了他一句:“你最近好吗?”他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去寻找朋友的手,希望得到安抚。他太需要同情,太需要理解了,可是他在身边偏偏得不到这些。同情对于他胜过一切良药。为了治疗他的忧郁、酗酒,科瑞丝娜虽带他遍寻名医,吃最昂贵的药,却都没有点到他的穴位。聪明如科瑞丝娜,竟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波洛克所以能在1948年至1950年戒了酒,是得益于一个心理医生。别人都奇怪那个医生究竟对波洛克做了什么,能让他奇迹般地戒酒——那是任何医生用各种药物手段都无法做到的。那位心理医生的太太透露,医生并没有给波洛克任何药,只是跟他谈天,对波洛克充满同情之心而已。这让波洛克真正缓解了内心的压力。非常不幸,在两年后,那个医生因事故过世了。
显然,波洛克缺少的只是理解、同情,可是他周围的人全都不能给他,这才引起他对别人,乃至对自己的恶意。他所做的反抗便是让自己沉沦。他对别人坦言,自己是一钱不值的,是根本没好好学会画画的人。他曾说过“绘画是我的全部生命”,但他也说过,“我恨绘画”。这两句话对于他不矛盾,都是实情。在他心情好时,有一阵他曾想去欧洲看看——他从来没有去过,并且已经申请了护照。但到最后,他不去了。朋友奇怪问他怎么不去了,他回答:“我痛恨艺术。”
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完全失去生活的动力,常常说起自杀,更凶地喝酒。他有的安慰就是去泡酒吧,不只为喝酒,还因为去领受别人对他的尊敬和爱意。那时已经有不少人把他当个人物看,只要他在酒吧里喝醉了,警察就很客气地送他回家,因知道他是个重要画家。
1956年他认识了一个二十多岁学画的女孩子,两人就开始来往,弄到后来,他每周去纽约看医生必留在纽约过宿。……
科瑞丝娜走后,那个女孩倒是跟波洛克在妻子缺席的房子里好吃好喝,恣意享受,但果然,一个月后,这样的生活她就开始受不了了。她希望波洛克能拿起画笔,这样多少能有件事做,而波洛克一说到画画,心情就极度低迷。当这女孩开始自己动手画画时,波洛克就训斥她:“你他妈的为什么要做一个画家?”
为了调剂和波洛克的关系,在一个周末,女孩回纽约带来另一个女伴,打算在乡下玩玩。波洛克开车去车站接了她们,并答应说第二天就带她们去海边。可是当女孩子们换好了衣服,兴致勃勃地准备去看大海时,波洛克却在喝酒、哭泣,根本无法带她们出门。挨到傍晚时分,他稍微平静一点,终于答应开车带她们去听乡村的露天音乐会。可是车行到半路,波洛克又被坏情绪控制了,执意要开车回去。在开回去的路上,他把速度开得飞快,吓坏了车上的女孩们,她们大叫着要他停车,可是太晚了,在一个拐弯处,波洛克的车失去控制,撞到树上,他和那个临时来度周末的女孩当场身亡,他的女友受了重伤,后来活了下来。
那时,科瑞丝娜正在巴黎,是格林伯格把电话打到欧洲,四处找她。当在巴黎的一个朋友从电话里接到这个噩耗时,科瑞丝娜一言不发地站在电话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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